雪,无尽的风雪。
时间在极寒中失去了意义。雪姬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该死的岩壁上失败、滑落、再攀爬了多少次。
手指和脚掌那层可怜的冰膜碎了又凝,凝了又碎。
黑死牟像一尊真正的冰雕,始终立在下方,六只眼睛如同永不熄灭的寒灯,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寒冷?不,她依旧感觉不到那种刺骨的“冷”。只有麻木,一种物理性的僵硬,以及鬼力被环境不断抽取、消耗带来的虚弱感。
更让她焦躁的是,脑子里那些关于“雪之呼吸”的碎片越来越清晰,可身体却像生锈的齿轮,怎么也无法顺畅地运转起那种独特的韵律。
“错了。”黑死牟的声音再次穿透风雪,冰冷地砸过来,“你的呼吸,杂乱无章。你在模仿‘人’的节奏,可你现在是‘鬼’。”
鬼……
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进她混乱的意识。
是啊,她是鬼了。人类的呼吸法,建立在活着的身体、流动的血液、与自然共鸣的生命力之上。
而她,这具青白的躯壳,流淌的是冰冷的鬼血,驱动的是对血肉的渴望和恨意的燃料。
模仿人类的呼吸,怎么可能成功?
又一次从岩壁中途滑落,这一次她摔得特别狠,半个身子都陷进了厚厚的积雪里,一时竟挣扎不起来。
极度的疲惫(鬼也会累,尤其是力量消耗过度时)、挫败感,以及对黑死牟那永无止境的冷酷逼迫的愤怒,终于冲垮了她的防线。
“够了……!”她埋在雪里,发出含糊的、充满怨恨的低吼,“我做不到……!什么雪之呼吸……见鬼去吧!”
就在她自暴自弃的念头升起的瞬间,一种更深层的、源自鬼之本能的东西,却被极端的环境和情绪逼了出来。
不是模仿,不是回忆。
是掠夺,是同化。
既然感觉不到“冷”,那就去吞噬“冷”!
既然无法与冰雪共鸣,那就让冰雪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她不再试图调整那套属于“林子”的、精细而富有韵律的呼吸法。
相反,她放任了鬼的本能——一种更原始、更粗暴的“吞吐”。她张大嘴,不是呼吸空气,而是如同黑洞般,疯狂地吞噬着周围无所不在的严寒!
风雪打着旋被她吸入口中,极致的低温能量如同冰河倒灌,冲进她的喉咙,她的脏腑,她每一寸鬼化的细胞!这过程痛苦无比,仿佛体内正在被无数冰刃切割、重组!
“呃啊啊啊——!!!”
她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雪地中剧烈抽搐,体表甚至凝结出一层厚厚的、不正常的冰壳,将她半封其中,像个即将形成的冰棺。
黑死牟的六瞳骤然亮起,死死盯住这异常的一幕。
他没有阻止,反而微微向前踏了一步,周身气息更加凝练,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变的准备。
冰棺中的雪姬,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寒冷的冲刷下,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空明状态。
那些属于“雪之呼吸”的招式和理念碎片,并没有消失,而是在这股狂暴的、被吞噬转化的冰雪鬼力中,被强行扭曲、熔铸、重炼!
不再是为了扰乱视线或减缓敌人,而是将吞噬的寒气瞬间喷吐爆发,形成带有冻结和侵蚀鬼力效果的冰霜吐息!
步伐融入对冰雪的掠夺性感知,如同在自身制造的极寒领域中滑行,轨迹更加诡异难测,带着死亡的气息。
那些曾经需要精心控制呼吸、调动全身力量才能施展的“型”,此刻在她鬼化的躯体和这全新的、掠夺式的“呼吸”驱动下,开始蜕变。
不再是“引导自然之雪”,而是“创造并支配属于鬼的绝对寒狱”!
冰棺轰然炸裂!
雪姬(林子)从雪坑中缓缓站起,身上覆盖的碎冰簌簌落下。
她的样子有些狼狈,但那双紫色的瞳孔,却燃烧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火焰——不再是纯粹的恨意或暴戾,而是一种混合了冰冷、狂气与某种崭新领悟的幽邃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