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郊外停在鹭水边,三人一同下了马车。先前谢珩便在隐秘处安排好了人,芦草缓缓而动,一只乌篷小船便渐渐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船夫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站在船上无声朝几人行了一礼。
“还需坐船过去?”萧璟好奇道。
谢珩点了点头,从马车内拿出一件披风替萧璟系上:“是,水路能直到对面。路程不远,天亮前我们能够赶到,待明日夜里亦能回到宫中。”
萧璟乖乖站在谢珩面前,下颌微微仰起。待谢珩为他系上披风便脚尖轻轻一踩,自行跃上了船。
乌篷小船因此轻晃,水中月色随涟漪破碎。
谢珩瞧着他的背影和空中掠过的发尾,却有一瞬的恍惚。上一世仓促离京、夜渡寒水是何时,身边是否也是此人。谢珩有些记不清了,只是那时尚且还算是师徒、知己。
然世事多变,最终分崩离析谁又料得准?
“你愣着作甚?”萧璟上船之后回过头,站在船尾看着迟迟未动的谢珩,不由得挑眉疑惑道。
谢珩回过神敛去眸中刹那的失神,摇了摇头,然后踏上船:“瞧见船舶便想起了漕运。”
小船随之轻轻一荡,萧璟身子一晃连忙抓住谢珩的手臂。谢珩反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撩开舱帘:“进去,坐下。”
“你如今就认识赵明德了?”萧璟应声进入船舱坐下,然后眯着眸子看着谢珩问道。
“如今?”谢珩挑眉道,也跟着钻进船舱坐下,一时间狭小的船舱变得拥挤了起来。
微弱的烛火闪动,光线昏暗,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长长地托在舱壁上。
听着谢珩的问话,萧璟心头一紧。他又口不择言,露出了马脚。攥紧手中的骨哨,面上故作轻松道:“是啊,如今。你提漕运,我便想起前些日子撰写皇商圣旨时,还见过漕运总督的奏报。”
“可现在的漕运总督并非赵明德。”谢珩语气平淡,却轻而易举挑破萧璟略带拙劣的掩饰。
萧璟抿了抿唇,指尖在袖底不住地摩挲着骨哨,皮肉被骨哨硌得生疼。书中提到过赵明德曾是谢珩手里的人,他负责管理漕运一事,此人行事大胆,心狠手辣。
他不知书中谢珩如何收服了这些秉性各异的人,但既然他穿进了书中自然也不能一直被动。一旦有机会,必然主动出击先行破局。他,亦有自己的算计,只为异世求生。
这段时日他也曾一一考察过如今朝堂上的官员,更多关注的便是书中提过的日后会是谢珩手中利器的所有人。
但行事仓促,加之他本就来此间不久,近期治水、北境、皇商种种事件又加之一起,他便只能一件一件处理。甚至连大周朝高级官员培训的事情也搁置了下来,至于每隔一日面见一位大臣,如今还未轮到漕运的官员。
见他不语,谢珩心中略显无奈正欲开口替他圆场,却不想萧璟却突然抬起眸子,直直看着他开口:“我知赵明德非漕运总督,我亦知他生于船上,从河工到漕司这一路上,稳扎稳打。漕运的事事件件、弯弯绕绕他要比坐在衙门里的那位总督更加清楚。”
“你为投名将皇商送予了郭毅一党,我若要将这些权力收回来,必然得想想与之相关的事情,漕运连通南北,货物直达八方自然是我需特别关注的事。”
谢珩被他说的一愣,眸子久久望着他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处局中争做破局之人一向都是对的,至于漕运和皇商你说得也很对。”
正欲再说些什么,船舱外摇橹地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影一一只手掀开舱帘,另一只手中握着出鞘的剑。神色严峻,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有情况。”
谢珩眸中神色一凛,倾身吹灭烛火,舱内立刻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指尖抵在唇边,谢珩一只手压在萧璟背上轻轻拍了拍:“趴在里面莫要动。”
另一只手则按在腰间,从中抽出一柄软剑执在手中,眸子一直看向船舱外。
船行至鹭水中央,四周静寂一片,忽然有弓箭破空而来的声音,谢珩反应极快地将萧璟压在怀中,两个人顺势齐齐伏倒在舱底。
同一时间,数支箭穿破船篷,扎进脚下。船身因此破了好几处,有水从下漫了上来。船身因此晃动不停,渐渐沉下。
萧璟攥着骨哨,几次冲动下想要吹响,又生生顿了下来。指尖在剧烈的颠簸和刺骨的寒意中难以抑制地发抖。若是吹响了,他先前预设的计划便要失败了。可若是不吹……
他身子僵在一处,谢珩以为他怕,便只是拍了拍他,带着安抚道:“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你会武?”萧璟抿了抿唇看着谢珩手中的剑,声音略带沙哑问道。
“略通。”谢珩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回答道。而后起身,掀开残破的舱帘走了出去。站在船外和影一背靠而立。
他走出去时,萧璟隐约瞧见几处深色藏在那身绿衣间,像是浓墨慢慢洇开,心头因此颤了一下。
将骨哨举在唇边,萧璟没有犹豫,闭眼直接吹了下去。短促的三声过后,岸边又有人影出现。可是船在中央,刺客已至依旧还是孤立无援。
还来不及细想,乱箭之后,几艘小船又朝着谢珩几人靠近。船上如同鬼魅的人影错乱,手中拿着泛着幽蓝色的刀剑,面上齐齐覆着黑布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对带着杀意的眼睛。
“主子,船撑不过半盏茶。”影一侧头扫了一眼谢珩,握着剑,剑尖指向最先逼近的身影。
“撑一会儿,影四影五他们在对岸瞧见了,会赶来救援的。”谢珩冷声道,眸色复杂地扫了一眼船舱:“陛下的人……也会到的。”
那骨哨还是被吹响,他知那骨哨背后当是藏了人。也知萧璟有计划,虽不知是何,但大抵和他脱不了干系。
如今,这是为他破了计划,还是为萧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