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行,速度并未加快多少,却多了几分令人心安的稳定。
姬霜晚走在最前引路。她似乎对这片原始森林颇为熟悉,并非认识每一条小径,而是能通过观察林木的长势、苔藓的分布、地气的流转,精准地判断出最安全、最省力的路径。她脚步轻盈,月白色的裙摆偶尔拂过潮湿的蕨类植物,却不染半点泥泞,周身散发着一种宁静而睿智的气场。
慕昭则像一只慵懒却敏锐的灵猫,时而落在最后,时而蹿到前方探路,更多时候则是缀在姬霜晚身边,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出手策应的距离。她那琥珀色的眸子总是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偶尔会停下,从某棵古树下摘几株不起眼的草叶,或是对着某块形状奇特的石头若有所思。她的感知力惊人,几次提前发现了潜伏在暗处的低阶毒虫或小型妖兽,都被她随手解决或驱散,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游戏般的随意。
沈清弦跟在两人身后,一边调息恢复,一边默默观察。姬霜晚的博学与稳重,慕昭的神秘与机敏,都让她心中稍定。与她们同行,确实比自己独自摸索要安全高效得多。森林中的危险被无形中化解大半,她得以将更多心神放在压制伤势和思考后续对策上。
只是,体内的空虚与隐痛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听到涤尘台上冰球内那微弱气息的倒计时。
“姬姑娘对这片森林似乎颇为熟悉?”途中休息时,沈清弦开口问道,试图了解更多关于这两位临时同伴的信息。
姬霜晚正在用一根枯枝在地面勾勒着简易的方位图,闻言抬头,温和一笑:“家传典籍中,对云梦大泽及周边地貌有过一些记载。我自幼喜好研读地理志异、山川图谱,也随长辈学过些粗浅的望气寻脉之术。这片森林虽未亲至,但根据古籍描述与地气走向,倒也不难辨识方向。”她语气谦和,但话语中透露出的家学渊源与广博知识,令人不敢小觑。
“望气寻脉?”沈清弦心中一动,“可是与寻找那‘定坤碑’入口有关?”
“正是。”姬霜晚点头,用枯枝点了点她刚画出的简图一角,“定坤碑乃上古镇守地脉之物,即便破碎残存,其核心的‘息壤源力’亦会与大地之气产生微妙共鸣,尤其是在地脉节点或灵气汇聚之处。沉星湖,根据记载,乃是这片区域最大的天然水脉交汇点,亦可能是地脉的一个‘眼’。若真有与定坤碑、息壤相关的秘地入口,在那里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最大。”
慕昭凑过来,下巴几乎搁在姬霜晚肩头,看着地上的鬼画符,撇嘴道:“霜晚你就是想太多。要我说,直接去湖边上转一圈,我用鼻子……呃,用感知扫一扫,有没有古怪不就知道了?”她及时改口,但沈清弦还是捕捉到了“鼻子”这个字眼,心中疑窦更深。
姬霜晚无奈地偏头看了慕昭一眼,眼中却没有责怪,只有一丝纵容:“小心驶得万年船。沉星湖既是水脉交汇,灵气充沛,亦可能吸引强大妖兽盘踞,或有天然形成的险地。我们需做好准备。”
“知道啦知道啦。”慕昭笑嘻嘻地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沈清弦,“沈道友,你那伤,还能撑得住吧?要不要吃点这个?”她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枚红彤彤、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果子,约莫鸽卵大小。
沈清弦微微一怔。这果子灵气内蕴,虽不认识,但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多谢慕姑娘好意,我……”
“接着吧,别客气。”慕昭直接将果子抛了过来,“这叫‘赤霞丹实’,补气血、稳灵力效果不错,副作用小。我看你内息不稳,光靠丹药硬撑可不行,这果子正适合你现在的状况。”
沈清弦接住果子,入手温润,清香扑鼻。她看向慕昭,对方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片坦然的善意,并无试探或算计。又看向姬霜晚,姬霜晚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可以放心。
“多谢。”沈清弦不再推辞,将赤霞丹实服下。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沛然的暖流迅速弥漫四肢百骸,不仅补充了些许消耗的灵力,更隐隐抚平了经脉中因过度负荷而产生的细微裂痛,连肩背伤处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效果竟比昆仑的一些上品疗伤丹药还要显著。
这慕昭,随手拿出的东西都如此不凡,其来历恐怕比姬霜晚更加神秘。
休整片刻,三人继续上路。有了姬霜晚的指引和慕昭的预警,行程顺利了许多。只是越靠近东南方向,森林中的湿气越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水腥气,耳边也逐渐能听到隐约的水流轰鸣之声。
大约又行了两个时辰,穿过一片极其茂密、光线几乎无法透入的榕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浩瀚无边的湖泊,静卧在群山环抱之中,映入三人眼帘。
沉星湖。
湖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一种深邃的、近乎墨蓝的颜色,在正午略显惨淡的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冷冽的波光。湖面极其广阔,对岸的山影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朦胧而遥远。最奇特的是,靠近湖岸的浅水区,水底隐约可见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深色石块,它们排列得似乎毫无规律,却又隐隐给人一种古老而有序的错觉。湖心深处,更是有淡淡的白色雾气升腾缭绕,凝而不散,为这片湖泊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未知。
“好重的……水灵阴气。”姬霜晚望着湖面,眉头微蹙,“而且这灵气……有些不稳。”
沈清弦也感觉到了。此地的水属性灵气异常浓郁精纯,远超寻常湖泊,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与躁动感,仿佛平静水面下,潜藏着某种不安的力量。这与传说中息壤所在之处应有的“生生不息、调和温润”之感,似乎有所出入。
慕昭则眯起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日光下微微收缩,仿佛在调整某种视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脸色也凝重起来:“不止是水灵阴气……这湖里,有‘东西’。很多……而且,湖心那片雾,不对劲。不是自然生成的水雾,像是……某种屏障或者迷阵散发出来的。”
“能感觉到入口的线索吗?”姬霜晚问。
慕昭缓缓摇头,目光紧紧锁定湖心白雾:“太模糊了。干扰很强。那股‘致密’的能量波动,在这里被湖水和雾气严重稀释、扭曲了。需要靠近,甚至可能……需要下水。”
下水?沈清弦看向那墨蓝深邃、寒气逼人的湖水。以她现在的状态,水下若遇变故,极为不利。
姬霜晚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几样物件:几枚刻画着复杂纹路的玉符,一卷似皮非皮、似帛非帛的古老地图,还有一个小小的、青铜色的罗盘。
“我们先沿湖岸探查,寻找是否有上古符文或人工痕迹。同时,”她将一枚玉符递给沈清弦,一枚递给慕昭,“这是‘避水符’和‘传讯符’,若有发现或遇险,立刻激发。慕昭,你感知敏锐,重点关注湖岸浅水区那些石块的排列,看是否有阵法痕迹。沈道友,你伤势未愈,暂且跟在我身边,若有异状,也好照应。”
分工明确,考虑周全。沈清弦接过玉符,心中感激。姬霜晚的安排,既充分发挥了各人特长,又顾及了她的身体状况。
三人沿着湖岸,开始分头探查。
沉星湖畔并非沙滩,而是布满了湿滑的苔藓与嶙峋的怪石,行走不易。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越来越重,带着刺骨的寒意。沈清弦跟在姬霜晚身侧数步之外,一边留意着周围环境,一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感知。
昆仑功法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本就敏锐,她很快也察觉到了慕昭所说的“干扰”。整个沉星湖区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笼罩,神识探出稍远,便如同陷入泥沼,变得模糊滞涩。更奇怪的是,湖水明明看似平静,但神识触及水面时,却能感觉到水下深处有无数紊乱的暗流与灵力漩涡,仿佛湖底并非实土,而是另一个混乱的空间。
“姬姑娘,你看那里。”沈清弦忽然指向右前方一片湖岸。那里的岩石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与周围青黑色的石头截然不同,且岩石表面似乎有极其模糊的、被水流侵蚀了大半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