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御影玲王的适应能力在PSV眼下追求效率的环境里是一种优势。训练场上他很少犯错,总能出现在战术板要求的位置,送出符合主教练要求的致命传球。
教练看在眼里,在原主力攻击型中场确定赛季报销后,他将玲王直接填入了接下来一场关键联赛的首发名单,那是需要驱动进攻连接锋线的核心位。原本租他过来就是为了救火的,怎么用都不为过。
“机会给你了。”他在宣布名单后只对玲王甩了这么一句,“Mikage,用比赛说话。”
玲王点头。他为此准备已久,分析荷甲后卫的转身速度,研究己方锋线的冲刺习惯,在脑中模拟了无数种打开局面的方式。他再次感到战栗的兴奋,就像从前在蓝色监狱面对未知挑战时那样。看来他的足球游戏进行到了新地图。
然而,比赛日的更衣室气氛却有些异样,没有人为他首次首发说些什么鼓励的话。几个荷兰本土的老队员低声用荷兰语交谈着,偶尔瞥向他的,就像看空气。好吧,玲王耸耸肩,不能强求。
玲王试图再进行最后一次战术确认,用英语简洁地提出针对对手左后卫喜欢内收的特点,是否可以多尝试斜塞他身后时,中锋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转头继续绑那该死的鞋带。旁边的队长拍了拍手,用荷兰语喊了句集合,便草草结束了讨论。
“没有赢相……一群蠢货。”玲王咬牙切齿地诅咒。从来是别人顺着御影玲王,哪怕关系不好也会来挑衅或者说垃圾话。被当成透明人的滋味可不好受!
开场后玲王积极跑动接应,几次在威胁区域举手要球。但皮球更多地在后场与两个边路之间流转,即使球到了中卫脚下,持球队友的选择也往往是分边或回传安全点,很少将球权交给位于中路的他。
面对绝佳的反击机会,玲王已经高速插上,跑出了一个明显的空当,举手示意,但持球的右后卫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横传给中卫重新组织。
“混蛋!”他用日语破口大骂,没人听得懂。这是一件好事。
比赛结束,比分1-0,对球队来说是难看的失败。而玲王的数据栏里触球次数少得可怜,他本人对此毫不内耗——又不是自己的错,场上是九头猪吗?门将离得太远,否则非要一起被骂不可。
媒体铺天盖地的指责如期而至,御影玲王背上了个“伦敦水货”的名头,显然是在批判他最近几场比赛都表现平平。荷兰当地体育报纸的头版标题毫不客气:《PSV的昂贵赌注?御影玲王尚未证明身价》。文章里还算克制,只列举了他首发以来可怜的触球数和对抗成功率,质疑他是否适应荷甲节奏。
但转到网络上,尤其是英国那边的足球论坛和八卦小报,言辞就辛辣刻薄得多。评论里充斥着“阿森纳清洗废品”“PSV病急乱投医”“典型的商业炒作球员”之类的论调,夹杂着对他外貌和出身的一些轻佻嘲讽:PSV大价钱租来个漂亮玩意却不会用,干脆用做球衣模特好啦。
更衣室里当然没人会当面提起这些,偶尔有年轻队员刷手机时不小心外放出相关新闻的语音播报,会立刻尴尬地关掉。玲王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按熄,把它塞回柜子深处,像藏起一件不体面的证物。
然而麻烦接踵而至。五分钟后,玲王躲在墙角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绝对不该出现在PSV更衣室的瘦高身影,正有些可怜地弯着腰,对着墙上的一个储物格和手里一张表格较劲。
对方浅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崭新的条纹还没完全撑开的PSV训练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自言自语般嘟囔:“Familienname……啧,这栏到底该填什么?”
“喂!蠢货!那个Reo到底姓什么?”队长在填表格,冲着身旁的金发男大喊。
“我怎么知道?本田?丰田?还是铃木什么的吧?”他耸耸肩。
“你他妈的,他是什么汽车人吗?!”队长继续骂,“你不是说自己对他很着迷?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是很迷他没错啦……但是他姓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噢,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他闻起来很棒。”
“你真恶心,滚开!”有人用毛巾狠狠砸向他,他顺势一躲,把一旁偷听的御影玲王撞翻了,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莱昂·科内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玲王问。
莱昂猛地转过头看见玲王,呆板的灰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丝毫不觉得尴尬,顺手把那张充满拼写错误的表格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因为闻到你在这里,我就来了。”他说,“命运的味道总是这么浓烈,Reo。”
“他在说谎。”队长说,“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就为什么在这里。打折出售。”
玲王稍微有些惊讶。和自己在阿森纳处境不同的,莱昂是勒沃库森一路青训上来的孩子,和俱乐部之间的羁绊更深厚,作用也更重要,如今一线队却没有了他的位置,真是让人唏嘘。但是想想他在德日友谊赛糟糕的射门,被租借也不是全无道理。
“你让我觉得,嗯……PSV租人的眼光很差。”玲王老实说,“我都要怀疑自己了。”
莱昂的脑子不足以支撑他听懂玲王的冷嘲热讽:“对!其实我也被租过来了。就在你之前没几天。”他耸耸肩,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不过刚来就倒霉,重感冒,发烧,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天才被队医允许来报个到。所以一直没机会打个招呼。”
“现在那个怪胎德国人也来了。好像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有队友小声嘀咕,“他们的名字还一样,天啊!这么废物的Leon俱乐部竟然租了两个。”
“他在说谎。”队长慢悠悠走过来,“他身体没病,脑子犯病了,才来了几天就像死人一样躲在被子里哭。躺了半个月。”
莱昂的笑容消失了,空洞的阴郁迅速覆盖了他整张脸。过度兴奋的眼睛此刻暗沉下去,像暴风雨前骤然失去光线的海面。
玲王想也知道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先是被母队抛弃,那一定对他打击很大。然后又离开家乡。。。。。。本地的球队都不愿意要他吗?这人连英语都说不好,出来恐怕要难受一阵子。他还偏偏来了PSV这个好地方——想必这几天自己遭受的无视和排挤,他已经早早尝过。
所以才会又犯病,又没有力气,又躲起来。
不过自己可没有什么安慰他的义务,玲王想了想,转身就要走,却被对方抓住手臂:“喂Reo,看起来你也被他们孤立了,我好开心,因为我也是。”
“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了。”莱昂骄傲地说。
“那又怎么样?一起被孤立?”玲王挑眉。
“不,不。”他摇头,“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孤立其他所有人啊!”
“神经病,滚开,别挡我的路!”玲王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