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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会面与尘封的良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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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三的夜晚，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冷雨。雨滴敲打着车窗，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声响，将窗外的霓虹灯火晕染成一片片模糊晃动的光斑。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我裹着沈修特意为我加带的厚外套里，指尖依旧有些发凉。咳嗽被刻意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几声轻微的闷响。

沈修亲自开车，神色是惯常的沉静，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偶尔收紧，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唐暮坐在副驾驶，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小盒润喉糖：“含着会舒服些，林先生。”

我道谢接过，清凉的薄荷味在口中化开，暂时压下了喉间的痒意。车子驶离繁华城区，拐入一片安静的老式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外观古朴、爬满枯藤的三层小楼前。楼前没有任何显眼的招牌，只有门口两盏造型别致的铸铁壁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照亮了门楣上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个花体的“M”——唐暮画廊的标志。

“就是这里。”唐暮率先下车，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为我们拉开车门。沈修先下来，然后转身，伸手扶住我的胳膊，替我遮挡住斜落的雨丝。他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走进画廊，内部与外观的古朴截然不同。开阔的挑高空间，纯白的墙壁，简洁的射灯精准地打在寥寥几幅抽象画作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和木质调香薰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我们踩在深色实木地板上的轻微回响。这个时间，画廊早已闭馆，空无一人。

唐暮没有停留，带着我们穿过主展厅，推开一扇隐藏在巨幅油画侧后方的、与墙壁同色的厚重木门。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铺着深灰色地毯的狭窄楼梯，墙壁上嵌着感应式的暖光壁灯，随着我们的脚步逐一亮起。

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唐暮在门边的电子面板上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又进行了指纹验证。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这里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设备齐全的私人会客室兼安全屋。隔音良好的墙壁，柔和的间接照明，舒适的皮质沙发，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酒水吧台和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空气中没有丝毫地下室的潮湿或沉闷感，温度湿度都恰到好处。

“这里很安全，可以放心说话。”唐暮示意我们坐下，自己则走到吧台边，开始烧水准备泡茶，“陆承宇应该快到了。我跟他约定的时间是九点整。”

我们刚落座不久，金属门再次发出开启的轻响。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出现在门口。

是陆承宇。

他比上次我见到时明显憔悴了许多。身上昂贵的西装依旧挺括，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荡，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种深切的焦虑。他的头发梳理得依旧整齐，但鬓角处似乎多了些灰白。看到房间里的我们三人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先是在唐暮身上定了定，随即飞快地扫过沈修，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愧疚，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颤抖。他看到了我苍白消瘦的脸，看到了我身上与“沈安”时期截然不同的、属于“林钰”的脆弱与平静，也看到了坐在我身边、姿态保护性十足的沈修。

“陆先生，请进。”唐暮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端着一壶泡好的热茶走过来，态度从容，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商务会谈。

陆承宇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来，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他走到沙发另一侧，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再次看向我，声音干涩地开口：“林……林钰？真的是你？你……还好吗？”

他的问候带着小心翼翼，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源自过往的难堪。

我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没有怨恨，也没有热络，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劫难后的淡然。“我还活着，陆先生。”我的声音不高，因为刻意控制，没有咳嗽。

这句“还活着”，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陆承宇。他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塌下去一点，终于缓缓坐了下来，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着，指节泛白。

唐暮为我们各自斟了茶，氤氲的热气暂时缓和了有些僵硬的气氛。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唐暮放下茶壶，语气平和却直接，“陆先生，今晚请你来，是想聊聊顾凛，聊聊过去，也聊聊……未来。”

陆承宇猛地抬头，眼神警惕地在唐暮和沈修之间逡巡，最后又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了然的苦涩：“我猜到会是这个。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指控顾凛？作证？”

“我们需要证据，陆先生。”沈修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能让顾凛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代价的证据。不仅仅是商业上的，还有……他对林钰犯下的罪行。”

陆承宇的脸色更加苍白，他避开了我的目光，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我……我知道他对林钰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我也劝过他，甚至和他吵过……但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顾凛他……他已经疯了。他听不进去任何话。而且，他手里……”

“他手里也有你的把柄？或者说，你们共同经历过的、不那么光彩的往事？”唐暮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温和，却一针见血，“陆先生，顾凛现在自身难保。‘磐石’的攻势，加上他这些年树敌无数，墙倒众人推是迟早的事。你现在帮他守着那些秘密，等他真的倒了，那些秘密会成为你的催命符，还是别人的功勋章？”

陆承宇的身体微微一震。

“更何况，”沈修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承宇身上，带着冰冷的压力，“你亲眼见过他是如何对待小钰的。那些暴行，那些非人的折磨。你的沉默，在当时是一种自保，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是做他沉船时一同溺亡的乘客，还是做那个递出救生圈、也给自己挣一条生路的人？”

陆承宇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抬起头，眼中挣扎剧烈。“我……我没有直接参与那些事！我只是……知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