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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藏室与褪色的圣火（第2页）

但那个符号，那“蠕动的根”的隐喻，还有灵性残留中那种粘稠的“根系汲取”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种手法，不像人类非凡者常用的方式，更接近某种……非人的、概念层面的侵蚀。

马车在傍晚的薄雾中驶离那栋灰色建筑，车厢内依旧保持着离开“静谧之间”后的沉默。艾琳娜·怀特闭目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显然在飞速消化和权衡着刚刚获取的信息。克莱恩则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煤气路灯晕染成一片片昏黄的街景，脑海里各种线索碎片如同被打乱的拼图，互相碰撞，试图寻找契合的边缘。

阿蒙坐在他对面，姿态一如既往的悠闲，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一段无声的旋律，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偶尔扫过克莱恩沉思的侧脸，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那种‘汲取’的痕迹，”克莱恩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不像直接偷盗，更像是一种……寄生，或者共鸣引发的转移。赫伯特日志里提到的‘污染低语’，会不会就是这种‘共鸣’的媒介？有人或某种东西，在持续发出一种特定频率的‘低语’，与藏品中蕴含的特定概念或力量产生共振，然后像虹吸一样，将力量缓慢抽走？”

艾琳娜睁开眼睛，灰蓝色的眸子里锐光一闪：“共鸣理论在封印物收容领域有过先例。某些高位格存在散逸的气息，或者特定类型的诅咒和仪式，如果频率吻合，确实可能隔着防护引发缓慢的灵性流失。但‘静谧之间’的防护是复合型的，包括灵性隔绝、概念锚定和空间折叠，理论上能屏蔽绝大部分外部干扰。除非……”

“除非干扰源不在外部，而在内部。”阿蒙接话，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下午茶的甜点，“或者，干扰源的‘层次’高到可以无视这些防护，就像阳光不会在乎玻璃窗是否干净。”

艾琳娜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阿蒙的话点出了最糟糕的可能性——基金会内部隐藏着一个位格极高的“内鬼”，或者，藏品本身与某个极高层次的存在有着不为人知的、深层次的联系，如今被“唤醒”或“引动”了。

“赫伯特发现的，可能不仅仅是‘汲取’行为本身，”克莱恩继续推导，“还有这种行为背后的目的，或者执行者的身份。所以他才会留下‘蠕动的根’这样的警告。‘根’意味着深植、蔓延、难以拔除。他可能在暗示，这种‘汲取’不是孤立事件，而是某种更深、更庞大存在的一部分，像植物的根系一样，潜伏在基金会底层，甚至可能……与基金会的历史本身纠缠在一起。”

他想起了伊薇特理事长那句话——“金玫瑰，可以凋零于时光，但绝不能腐烂于阴影。”或许这位理事长早已有所预感，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或者无法确定“阴影”与“根系”的源头。

马车在金玫瑰大厦后门停下。艾琳娜·怀特率先下车，对克莱恩和阿蒙说道：“我需要立刻向理事长和理事会汇报今天的发现。关于那七件异常藏品的详细记录和赫伯特的工作档案，我会尽快申请调阅。最迟明天上午，应该能有结果。另外，”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人，“理事长的意思，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希望二位暂时不要离开贝克兰德，并且保持通讯畅通。基金会会为二位安排临时的、安全的住所，如果你们需要。”

这是变相的监视和保护，也是防止信息外泄。克莱恩点头表示理解：“可以。但我们可能需要一定自由度进行调查，比如追踪那支羽毛笔和碎纸片上符号的来源。”

“在合理范围内，基金会可以提供协助。”艾琳娜没有把话说死，“等我消息。”

她转身快步走入大厦侧门，身影消失在昏黄的门厅灯光里。

克莱恩和阿蒙站在渐渐浓重的暮色中，看着马车驶离。

“安全住所？”阿蒙轻笑一声，“是怕我们跑了，还是怕我们被‘根’缠上？”

“两者都有吧。”克莱恩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紧绷。面对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可能盘根错节的庞大组织内部的隐秘侵蚀，压力远超对付一两个明确的敌人。

“接下来去哪儿？回你那个弥漫着红茶和旧报纸味道的小窝，等待基金会送来可能被精心筛选过的情报？”阿蒙歪了歪头，“还是……我们自己去挖一挖那些‘根’？”

克莱恩看向他：“你有线索？”

“线索嘛，总是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阿蒙从口袋里（天知道他那看似合身的裙子哪里来的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怀表却又更加复杂的黄铜仪器，打开表盖，里面不是表盘，而是一个缓慢旋转的、由细沙般光点构成的复杂立体符号。“比如，赫伯特公寓壁炉里那点没烧干净的纸灰，除了那几个词和那个符号，其实还残留着一点点非常非常微弱的、属于书写者之外的‘气息’。很淡，几乎被火焰和时光抹去，但足够特别。”

“谁的？”克莱恩精神一振。

“一种混合了古老羊皮纸、特制墨水、还有……嗯，某种植物根茎腐败后的甜腻气息。”阿蒙合上“怀表”，嘴角勾起，“这种味道，我恰好在上次调查‘哭泣的圣母’时，在某个地方闻到过。”

克莱恩立刻反应过来：“埃德萨克·罗森的‘工坊’？还是那个‘午夜画廊’？”

“都不是。”阿蒙摇摇头，目光投向贝克兰德灯火渐起的远方，那里是城市最古老、建筑最密集的区域之一，“是圣德拉肯教堂附近，一家专门售卖古老文献和神秘学材料的老店。店主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据说祖上好几代都做这行，手里有不少真正的老东西，也认识很多真正的‘圈内人’。赫伯特工作之外，是个神秘学符号学和古代文献的狂热爱好者。他会不会在那里购买过特殊的墨水或纸张？或者，接触过拥有那种‘根茎腐败甜腻’气息的人？”

圣德拉肯教堂……又是这个地方。克莱恩想起了从马尔文怀表中得到的坐标，那个可能封印着“真实太阳”最大碎片的“守望圣堂”的疑似入口。赫伯特留下的线索，似乎也隐隐指向那片区域。

巧合？还是所有的线索，最终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汇聚向同一个地点？

“那家店叫什么？”克莱恩问。

“‘蠕虫之壳’。”阿蒙说出一个古怪的名字，“据说名字来源于店主收藏的一块据说是第三纪某种巨型环节动物化石的甲壳。不过我觉得，更像是形容那老头蜷缩在堆满故纸堆的店铺里，像条老书虫的样子。”

“现在去？”

“现在？”阿蒙看了看天色，贝克兰德的夜晚已经彻底降临，雾气在灯火中翻滚，“亲爱的侦探先生，那家店的营业时间比较……弹性。通常在天黑之后，月亮升到某个角度时开门。而且，对生客不太友好。或许，我们可以先享用一顿像样的晚餐，比如试试东区那家据说炖菜做得不错的‘老橡树’酒馆？我‘借’来的味觉告诉我，他们的红酒炖牛肉值得期待。”

又是“借”来的……克莱恩已经懒得吐槽阿蒙这种随时随地“借用”他人记忆或感知的习惯了。他确实感到饥饿和疲惫，热食和休息能让他更好地思考。

“可以。但之后，我们必须去‘蠕虫之壳’。”克莱恩做出决定，“赫伯特留下的线索太少了，我们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方向。”

“当然，当然，办案要紧。”阿蒙笑眯眯地答应，仿佛刚才提议去吃饭的不是他。

两人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中，朝着东区“老橡树”酒馆的方向走去。克莱恩的思绪却已经飘向了那座古老的圣德拉肯教堂，以及教堂附近那家散发着故纸堆和腐败根茎气味的古怪店铺“蠕虫之壳”。

赫伯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否也嗅到了那甜腻腐朽的气息？是否在那些古老的文献和材料中，发现了“金玫瑰下蠕动的根”的真相？而他留下的晨曦护符，又去了哪里？是被灭口者拿走，还是被他藏在了某个地方，作为最后的警示或证据？

夜色中的贝克兰德，灯火星星点点，仿佛无数只窥探的眼睛。而在这些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某些深植的“根系”，或许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汲取着古老的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克莱恩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铜哨。灰雾之上的空间，或许能帮他隔绝一些窥探，提供片刻的安宁与思考。他需要尽快整理线索，尝试进行一次占卜。

晚餐，然后是“蠕虫之壳”。希望在那堆故纸和古怪气味中，能找到下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