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想给裴进发个消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算了,再等等吧,等拍完这部戏再说吧。闻溪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眼不见为净,又拿出剧本背后面的台词。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到了月底。
裴进和陆瑶岑到剧组的时候,尚闻溪正在“被打”。
这场戏拍的是夏小姐最后的“落魄”时期,也是她前十几年来最濒临死亡的一次。起因是她在离岳城大舞厅最近的街上偷盗,顺走某些平时吆五喝六、眼高于顶的富家纨绔子弟的钱夹。原本已然得手了两三个,但最后还是在偷第四个时被抓包,被富家子弟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们狠狠地压在雪地里打。
倒不是夏小姐多么贪心,偷了两三个还不满足。她幼时丧母失父,乞讨一段时间后被岳城“青龙帮”的老大捡了回去。他们那群人手下有许多像夏小姐一样的孤儿,她们一开始都能吃一顿饱饭。在以为自己遇到好心人的时候,她们被赶到街上,偷盗、乞讨……不论干什么,总得搞到让头头们满意的钱财,否则不仅喝不上一口米汤,吃不上一个杂粮窝窝头,还会被毒打一顿。
不是不想跑,也不是没跑过。但要知道,所谓“青龙帮”实则是岳城最大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一群无依无靠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只会被打得更狠。
或许这就是她们的命,不认也得认。
直到夏小姐被打得像一条亖鱼一样趴在地上,几个纨绔哈哈大笑,朝她身上啐了几口,扬长而去。
这条街道并不十分偏僻,虽值凛冬,但路上也是有些人的。然而周围人或畏惧惹事,或厌恶嫌弃,皆不约而同地远远躲开了。
笑话,谁会为了偷窃的乞丐多管闲事呢?都不够晦气的!
尚闻溪拍摄前特意交代,为了效果的真实,让几个演纨绔富少的演员别不敢下手,虽然肯定不会打那么狠,但也不用太收着力。
因此现在是真打,尚闻溪早就习惯了,何况他们并没多使力,完全在她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裴进的眉头在一进来看见尚闻溪在大冬天只穿着单薄的破衣烂衫拍摄时就紧锁着,而后就一直没松开过,在看到“夏小姐”挨打时更甚。
尚闻溪咬破血包,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夏小姐奄奄一息,听着几人低笑和嘲弄“婊子、垃圾”的声音渐渐远去。她使劲地抬起很重很重的头颅,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朝着舞厅的方向去了。
看到这,陆瑶岑都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看了眼身旁的裴进,果然,她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张纸巾按在眼角。
夏小姐躺在雪地上,她想这次恐怕真的要死了,因为身上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疼。
好不甘心啊……活了这十几年,竟没有一天的记忆是逍遥快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觉得连骨头缝都仿佛结上了一层冰碴子,终于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夏小姐费力睁眼,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向上掀眼皮,下巴抵着雪地往上慢慢挪动,一张英气的面庞映入眼帘。
“救……救我!救我!”夏小姐拼命向前挪,染血的手紧抓住油亮的皮鞋。
她充血的眼中满溢决绝、渴望和孤注一掷,饶是见多识广、铁血手腕的万琼华也为之一震。
长相英气的女人有着利落的齐肩短发,她居高临下地看一眼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夏小姐,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可怜见的,长得倒是不错,把她带回舞厅吧,请个医生给她看看。”
旁边的男人很恭敬地回她,“好的,万老板。”
万老板,夏小姐第一次听见一个女人被这样称呼。这称呼太好了,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被称作“夏老板”,那感觉一定不赖。
就这样,夏小姐被万琼华捡了回去。摇身一变,成了歌女荼蘼。
郭知喊完cut,终于发现了裴进和陆瑶岑,他快步迎上来,“裴总和小陆总今儿得闲来视察工作啊?”
郭知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语气也挺熟稔,仿佛跟谁都能拉拉家常。
“今晚不是跨年嘛,想着大家拍摄也辛苦了,裴总特意给大家订了下午茶,还包了些红包,辛苦大家分分啊!”
裴进对外高冷,场面话自然是陆瑶岑来说。她笑得比郭知还热情,又是招呼大家分红包,又是拍手让外面的人把刚送到的奶茶和茶点零食什么的推进来。
剧组一时间热闹得很,有这样的福利,大家都很高兴,七嘴八舌道谢的,还有夸裴进和陆瑶岑慷慨大方的。
裴进此时已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愁眉不展”或是“潸然泪下”,她神色淡淡的,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但因为是裴进,没人会认为她傲慢或是冷淡,只觉得是大老板特有的老成持重。
人们对美貌和财富总是很有包容之心的。
而裴进恰好二者兼具的顶尖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