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到了。”秋玉的声音轻缓响起,余黎骤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与裴砚之间气息可闻,连忙向后撤开,拉开了那段令她心跳失序的距离。
定了定神,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我先回去了。”话音未落,便已转身掀开车帘,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下了马车。
初冬的夜风像浸了冰水的绸缎,迎面贴上来,瞬间驱散了车厢内残留的暖意与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脸颊被风吹得微疼,却也让她滚烫的耳根稍得舒缓。她不敢回头,只提着裙摆快步走向府门,背影像一只受惊后匆匆归巢的雀鸟。
马车内,裴砚静静地坐着,目光沉静地追随着那道纤细身影穿过灯笼昏黄的光晕,消失在朱门之后。
车里仿佛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梨花香,以及她方才靠近时那一瞬间屏住的呼吸。
他眸色深了深,像化不开的浓墨,许久未动。
“世子,我们回去吗?”马车外传来低沉的询问,是一直隐在暗处的侍卫。
“嗯,回去吧。”裴砚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淡漠,仿佛方才那暗流涌动的沉默从未存在过。
三日后戌时三刻,天空早已严严实实地拉上了黑幕,几点寒星疏淡地缀着。
余黎躺在锦绣堆叠的床榻上,却毫无睡意。
帐幔低垂,隔绝了外间的大部分光线,只有窗隙间漏进一缕清冷的月光,在天花板上投下忽明忽暗、水波般晃动的影子。
这几天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裴砚的声音,低沉的,清晰的,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坎上。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唇边溢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埋进柔软的被衾里,只露出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无措地追随着天花板上那抹游移的月光。
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半天,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才仿佛鼓足勇气般,对着空气憋出一句细若蚊蚋的呢喃:“他说……‘愿得一人心’?”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滑凉的被角,越揪越紧,力道大得指节都微微泛白。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让她心口猛地一悸:“他想得谁的心啊?”
“不对!不对!”她忽然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抬手就朝自己泛热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试图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些。
“他当时……看着我说的。难道说,他……”后半句噎在喉咙里,怎么也不敢吐出那石破天惊的几个字。
可转念一想,裴砚还说了让她“得偿所愿”呢。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是真心希望?又或者只是礼貌的客套?还是……这只是他惯常的、无关紧要的祝愿?
各种猜测交织拉扯,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缠得她心口发闷。
“烦死了!”终于,她低低哀鸣一声,猛地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玉枕之中,柔软的青丝铺散开来。
闷声闷气的抱怨从枕间溢出,“要么就说得明明白白,要么就干脆别来撩拨人……话说得这般云山雾罩,让人猜来猜去,万一……万一只是我自作多情,他回头却说是朋友之义,我……我岂不是要尴尬死……”
“这些情情爱爱的话,对我这个母胎单身的也太不友好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我一眼就喜欢的……”
月光悄悄挪移,照亮了她绯红的耳尖,和那在锦被上纠结缠绕的纤纤手指。
长夜漫漫,少女的心事,如同窗外那缕捉摸不定的月光,明明灭灭,再无安宁。
“算了,不想了。”余黎掀开被子坐起身,脚在地板上摸索着找鞋。
才不到亥时,窗外依旧透着一层黑,脑子里这几日一直是裴砚说的话和一直挥之不去的神情——得出去走走,吹吹风。
鞋子套上,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风立刻灌了进来,冷得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她浑身一抖,裸露的脖颈瞬间起了一层细栗。
“这也太冷了,”她嘟囔着,几乎就要关上门退回去。
可就在那一瞬,她瞥见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一动不动地站着个人影。